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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兄弟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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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北》原定是兩天後開拍。隔天,陸蔓君發現,明天的通告上沒有啊!““《南北》的通告時間怎麽延到一周後了?我怎麽記得是明天開機?”

梁超美有點無奈,“還不是因為張大導演!本來裁縫店內景棚架已經搭好了,但是他不滿意,還在改。”她有點生氣,章魚這人有點吹毛求疵。比起其他劇組,這個道具組已經很用心了!

《南北》道具組沒什麽錢,燙鬥、針線筒和縫紉機全是借的。章魚去看效果。一看,眉頭皺起來了。他東看西轉,敲著墻壁說:“你這墻太幹凈了,住久了,墻壁怎麽可能這麽新!”往墻上的畫看了一眼,“北方裁縫怎麽可能喜歡這種畫,換一幅!”

陸蔓君聽她這麽說,感覺章魚做事認真,其實是一件好事。正想著,有人喊她:“陸蔓君!”

她回頭看去,見是章魚來了。

章魚從楊偉那裏聽說,陸蔓君家裏就是開裁縫店的,非纏著陸蔓君帶他去實地參觀。

陸蔓君轉頭,朝片場看了一眼,人來人往,都在忙著搬道具:“我沒時間,等會還有通告。”

章魚也理解,自己去搬了個椅子來坐著:“那我等你。”

雖然今天晚上不拍《後巷》,但是下午還得拍《花團》。梁超美在邊上好心提醒他:“通告是到下午五點的。”現在才下午兩點,活生生等三個小時,還不知道會不會拖戲延後。

章魚樂呵呵說:“反正我也沒事做。”

章魚自己都這麽說了,陸蔓君還能怎麽說,只好隨他去了。

等陸蔓君拍完,天都黑了。章魚還喊了其他幾個人過來,有道具組的,有攝影師,浩浩蕩蕩一大群人,跟著陸蔓君回家。

看完出來,章魚很是滿意,回頭對道具組說:“你看,墻上還要打一組櫃子!這些衣服啊、舊布料啊都要堆著。”他指了一下墻角:“這個地方,放一面落地鏡。這裏,放一個熱水壺,再來一個大風扇,知道了吧?”

“章導,你還真不怕超支啊,打這一組櫃子可不便宜啊。”陸蔓君在邊上提醒了一句。這麽花錢,簡直是揮霍無度啊。

章魚手指捏著煙,微瞇眼,故作深沈地吐了一口眼圈:“演戲,不就是騙人咯!要騙人,就要滴水不漏,把這個謊話圓得漂漂亮亮。行了,趕快回家睡覺去。錢的事,我們來想就行了。”

大概是道具組的人也意識到資金問題,不打櫃子了。他們不知從哪裏搬來了老櫃子,上面還有一點刮痕和灰塵,反而比新打的櫃子更有味道。衣服是租的,風扇和熱水壺也是借的。

章魚喜滋滋地搓手說:“好看吧!鬥零都沒花!”

終於開機!

這個劇組以新人為主,也不可免俗要拜神。圖個好意頭,大家切過燒豬,吃過開機飯後,《南北》正式開拍。

“說了多少次!”章魚兩眼冒火,沖著道具組一頓罵:“你看看這個菜心!”兩個指頭拈起一根蔫黃的菜心,湊到道具組人員眼前:“你都不吃!”隨手丟回飯裏:“告訴觀眾,劇裏的大小姐愛吃這個,騙鬼啊?”

平時章魚和工作人員打成一片,嬉笑怒罵,從不放心上。一旦涉及工作,立刻就翻臉不認人。電影就是他的命。

道具組的人很不高興,小聲嘟噥說:“誰會註意這點事情啊!”

一般觀眾看電影,也沒幾個人會去看演員們吃什麽飯。道具組就去買個外賣,放在碟子裏,循環再用。有時,演員們吃到嘴裏,一嘗就皺眉頭,餿的!演戲演久了,大部分演員也漲經驗了,不會真吃。頂多是挑幾顆飯粒放嘴裏,裝作在嚼就差不多了。

章魚大喊:“我在意!”

道具組悻悻地把飯盒拿走,“知道了!我再買一個吧。”

章魚真是太嚴謹了!陸蔓君望著那工作人員的背影,有點暗喜,起碼不用再吃餿的道具飯。

還沒高興多久,章魚把男配角趕跑了。

跟她演對手戲的是一個新人。新人演了好幾遍,連臺詞都念得磕磕絆絆,更別提演技。

章魚氣得吹胡子瞪眼,直接摔了劇本,擺手說:“皇帝,算我求你,明天你別來了!”

新人一聽就有點傻眼了,合約都簽了,還能臨時違約!

陸蔓君知道這個新人,他是邵氏某高層的親戚,後臺很硬,是楊偉把他塞進來的。先不說後臺的事,光是說都開機了才換演員,去哪裏找人救場?

楊偉不在,新人的經紀人在邊上說:“導演,小盧畢竟是新人,讓他再跟您多學習一下吧。楊先生也這麽說,演技是磨出來的……”這是給章魚遞了一個臺階,順便警告他。

章魚偏偏不領情,倔著脖子說:“什麽人都往我劇組塞!我這裏不是學校,要培訓演技,去演員培訓班,來我這裏幹什麽!”

其他人紛紛勸和。

監制說:“章魚,別鬧了!”

新人仗著自己有後臺,脾氣也不小,把手裏的道具碗大力一摔!“咣當”碗狠狠砸在地上,炸成碎片。

新人大怒,扯著嗓子,沖導演喊:“什麽破電影,還不是主角,真以為我稀罕!”扭頭走了。

經紀人追在他屁股後面:“你等等啊,我的大少爺啊!別走那麽快,我們的東西還沒拿!”

現場所有人一時面面相覷,男配角跑了,誰演?

制片人的眼光追著那兩人跑,回頭罵道:“章魚你又發什麽瘋!他是我們的米飯班主!”

章魚完全不擔心錢的問題:“投資商那麽多,還缺他一個?”

副導演說:“要不要追回來?都開機了,還去哪裏找個男配角回來?”

章魚說:“你們一個個在怕什麽!不就是演員嗎,我自己找!”

陸蔓君看著這一切,感覺章魚這種性格,還能活到現在,沒磕沒碰,真是奇跡。

制片人去跟楊偉商量去了。少了男配角,他們的戲還是要繼續拍。這一場戲是說她作弄了北方裁縫的兒子,拿著他的波珠子,走在路上拋著玩。北方裁縫的兒子正在找,發現她拿了波珠子,很生氣。

因為沒男配角,所以暫時先拍前半部分的戲。

陸蔓君剛念完臺詞,就被喝住了。

“陸蔓君!”章魚一口把牙簽吐了出來,連喊了三聲“卡”,那眼珠子瞪得像個燈籠。“你在演什麽?”

她本來對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,畢竟《孤女》《後巷》幾部戲表現都挺好的,幾乎是一致好評。從出道後,她一直走得很順,幾乎沒得過諸如“你在演什麽”“太爛”之類的評價。

幸而她不是真的十二歲,所以她的承受能力還是不錯的。她不慌不忙地停了下來,回頭問了一句:“哪裏沒演好?”其實她心裏明白,知道自己哪裏不好,那還好。不知道自己哪裏不好,那真是不好。她是正盼著有人給她指點。

只是,章魚一個新人導演,能說出什麽武林秘籍來啊?她也不抱什麽希望。

章魚說:“你的情緒到位了,但是細節做得不夠好。”他說了兩句,看陸蔓君似懂非懂,自己站了起來,順手拿過她手裏的波珠子。

她順著章魚的背影看去,見章魚走到了一處空地,邊上的人都停了下來,看他表演。

波珠子在他掌心掂了掂,他眼神往下瞥了一眼,不屑地勾了勾嘴角:“嗤!以為是什麽寶貝!”似乎想到了那男孩著急的樣子,微歪著頭,捏住了手心的波珠子:“看你還敢說不記得我!”又低頭笑了一通,那一股得意勁,收也收不住。

陸蔓君看得有點咋舌,他明明長了一張嫩牛五方的臉。但是這麽一演起來,卻很自然。

章魚一旦松懈下來,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:“情緒到了,還不夠。想讓觀眾感受到那一種飽滿的情緒,你要學會表達。”章魚解釋說:“像現在,我要拍中景推近,觀眾的註意力還沒到你的臉上,你的情緒卻展現在臉上。這樣一來,我從畫面裏看不出你的情緒,很寡淡。”

陸蔓君一開始不太認可這個理論。這麽演,好累啊!再說,哪有真情實感好?可是聽完這個解釋,她開始意識到,這的確是個大問題!內心洶湧澎湃,情緒再到位有什麽用,別人沒看出來!她內心有百分百的情緒,通過鏡頭傳遞,硬生生減少了八成威力!

“為什麽有人笑起來透著一股邪氣,有人笑起來就是開心,有人笑起來是得意。這是因為切入角度的不同。”章魚又說,“做演員,一定不能懶。有些人因為瞇眼笑能表達開心,那簡單啊,每一次都瞇著眼睛笑。”他特別加重了語氣:“不能偷懶!每一次演繹,盡量找到新的切入角度。不然你猜觀眾會說什麽啊,噢,陸蔓君?她演什麽都在演她自己。”

前段時間她拍了很多沖量劇,收獲的評價就是“小白曉演什麽都是一樣。”“陸蔓君演什麽都在演她自己。”“重覆自己”之類的。她一直以為是電影的問題,後來想想,可能確實是自己太偷懶了。哪怕是相似的角色,也一定有不同的!

章魚順手把珠子拋回給她,她一擡手抓住了。擡頭時,看見章魚插著褲袋笑:“好好體驗一下演員的樂趣吧!”

她心悅誠服。

起初她完全沒有想到,一個新人導演能給出這麽一針見血的指點。現在她一邊點頭一邊想,這次接《南北》真的太值了。

這一場戲,她拍了四次。

第一次,學著章魚的演法走,被章魚臭罵了一頓:“還沒我演得好,幹脆我紮個小辮子替你演吧!”

她有點沮喪。

第二次,她想了一個新角度。充滿希冀地仰頭看天空,幻想著那一幕,偷吃了糖一樣笑。章魚沒說什麽,“一般。”

換其他人估計被打擊得不行了,甚至開始擔心自己會像新人一樣,被直接趕跑。但陸蔓君的心態很好,也沒往那方面想,只想著怎麽演好這戲,反而沒什麽負擔。

她一句話沒說,揉了揉臉,又繼續演。演著演著,反而不覺得累了。越演,越覺得有意思。

第三次……

第四次。

她把波珠子舉到太陽底下,仔細端詳幾眼,有點失望:“嗤!以為是什麽寶貝!”想要放回口袋,又拿出來看。想到男孩可能會有的表情,她忍不住笑了,拿起波珠子大力親了一口。隱秘的甜蜜在嘴角蔓延,在輕快的腳步中不經意暴露出來。“看你還敢說不記得我!”

這一次,章魚沖她比了個手勢:“還行。”

她聽見章魚這麽說,差點沒反應過來!這是過了?

章魚招手說:“各人準備下一場!”

過了!

她心裏開心得要飛起來了。怎麽可能不高興啊!要從章魚這毒舌鬼嘴裏聽見好話,雖然只有兩個字的肯定,可她很滿足啊!這事多難啊!她辦到了啊!

她認認真真演了四遍,贏來了勳章,滿滿都是成就感啊!

梁超美也笑著過來,直誇她:“演得好生動啊!”

朱瑜說:“每一次都演得不一樣,真是神了!”

章魚在邊上潑冷水:“演了四遍才演好,驕傲個屁。”

盡管章魚這麽說,她還是沒忍住得意,嘴角悄悄翹起,心裏爽爆了。她感覺得到,她的演技在進步。

趕跑了男配角,楊偉雷厲風行,在當紅的幾個童星裏看了一圈。沒兩天就把徐小田塞過來了。

這事最合陸蔓君心意了!

自從拍完了《孤女》,她幾乎沒什麽機會和徐小田見面。各有各忙,趁著這個機會,老夥伴們能聚一下,她心情特別好。

平時大家拍戲很嚴肅沈悶,但私底下,劇組的氣氛還是很歡樂的。因為蔣賢還沒來,一群人等他等得無聊,卷起劇本充當話筒唱歌。

“縱使千萬人說我這只蟑螂,”導演深情地對著話筒唱,“……橫沖直撞,毫不退避。”

楊偉唱:“叫你看了也縮開腳!”

《打不死的蟑螂》在劇組流行開來,主要是因為楊偉。

這時候,片場廁所還是男女共用的,隔音效果也不太好。很快,楊偉蹲坑時愛大聲唱“有只雀仔跌落水”,就遭到了集體抗。議。楊偉順從大家的心意,把歌換了,改成《打不死的蟑螂》。

後來,章魚聽多了就學會了,拉著徐小田一起,組成了蹲坑三人組。這三個還搞了個大合唱。其他人都覺得很惡心,特意在廁所外面貼了一張紙,“蹲坑禁止唱歌!”

不知道怎麽搞的,過了沒多久,這首歌成了劇組之歌。一群人有事沒事就哼兩句,過過嘴癮。

《南北》像是一個兄弟班,每天嘻嘻哈哈,陸蔓君很喜歡這個劇組。不過,蔣賢這種花美男一般是不參與這種幼稚把戲的。自從上次被導演批評:“你太註重自己好看。”,他就一直悶悶不樂,心情很差。

生詞:

波珠子:即彈珠,波子。玻璃制成的小珠子,有各種顏色。

鬥零:即 香港五仙硬幣,這是一種過去流通的 香港 貨幣,面額為0.05港元,1989年開始全面停止流通

沖涼:意思是洗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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